重庆小面。【8】
八．
王源曾经说过，想来杭州生活。
他一个人背着行囊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，可事实证明，这个城市在排斥他。
源源，现在的小孩子，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。
他们不会遵守规则，他们从太多复杂的渠道获得各种可怕的方法，想要赶走一个人，易如反掌。
就算他还能遇见跟王源一样干净美好的人，只怕自己也不值得拥有。
他替王俊凯掖了掖被角。男孩不再发汗，安静的缩在被子里的样子，有些招人可怜。
千玺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烟还有打火机。很久没碰了，大概是觉得每天接触学生，会让他们反感。
可是现在他很想抽上一根。
烟能弥补的，仅仅是短短几分钟内，心灵的空虚感。
千玺坐在阳台上，灰色的烟化成弯弯的一缕，飞蹿到空气里。
他记得大学第一次和王源一起抽烟，那家伙被呛了半天，最后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抽完一整支。
年轻的时候，千玺不太喜欢烟的味道。而且王源也总是会被呛到，所以他不会经常抽。
直到他一个人独自生活，在太多被惊醒的夜里，他总是习惯性地点上一支。
千玺把烟头戳在桌子上熄灭。
他打算离开杭州以后，先去重庆看看。然后再回北京。
或许应该找一个不接触学生的工作。
他忽然觉得有些怕了。他觉得他一个人没办法生活下去，但是又找不到像王源一样好的人。
而且他这几年总是在做错的事，甚至还把一个无辜的孩子……
千玺抬手捂住半张脸，皱着的眉毛怎样都抚不平。
肩膀上忽然被谁披上了衣服。他诧异地扭过头，发现王俊凯正站在他身旁，手里揪着外衣的领口，看到他的时候，眼睛睁大了一圈。
“你，你醒了？好些了吗？”
千玺以为王俊凯会一直赖在床上，可这孩子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。
他不敢再回忆为那孩子涂药时看到的一切。不过眼前的王俊凯瞧着还不错的样子，他也稍微放下心来。
“我没事了。”
王俊凯发出的第一个音有些怪，随即清了清嗓。
“千哥，我暂时还没办法回寝室……能在你这里住吗？”
小孩似乎是考虑了很久，才这样问他。
“……好。床你睡吧。”得让王俊凯恢复正常，毕竟那是对他来说非常可怕的事情，心里的阴影应该更大。
千玺思忖了一下，双眼打量着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的王俊凯。
可是……居然不是想要离开吗。这孩子在想什么。
王俊凯的视线瞥到阳台桌子上，那张千玺和王源的合照。
有些事情，是应该好好问一下。
“千哥，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。”
他大概已经知道了，照片上这个笑容很好看的男孩，就是千玺口中的源源。
从没听过千玺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去喊一个人的名字，他们是恋人吧。
被他环抱着，可却不是喊着自己的名字。王俊凯那个时候有些难过，但还是顺应着千玺的一切行为。
为什么自己会这样，大概是因为，喜欢吧。
喜欢的人怎样对自己都无所谓。
千玺盯着那张照片，他一直把相片放在家里，是因为想要麻痹自己，王源还在这个世界上。
每天看一眼他的笑容，心底就像是被柔软的手抚摸了很多遍。
“他是我去重庆念大学的时候，认识的同学。”千玺的视线还放在照片上，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笑容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只做小面吗。”
“因为王源很爱吃那个，大学的时候，我偏爱重庆的红油抄手，但是王源总是说小面才是人间美味。我们合住的时候，我总是故意逗他，只做抄手给他吃。”
“每次他都佯装生我的气，然后再把那些抄手都吃光。”
王俊凯听得很认真，慢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。
“如果可以，我愿意给他做一辈子的小面。”
“但是就算我每天从早到晚的做，他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“他去哪儿了？”
王俊凯轻轻地问。他看到千玺的带着笑的表情里，浮现出一丝绝望的悲伤。
“他去了下辈子。”
王俊凯伸过手，覆在千玺的手背上。
冰凉。
小孩没想到，笑容那么好看的人，竟然也会被死神带离这个世界。
何况这里还有深爱着他的人。
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和王源相似的地方，不过说到底，还是因为自己贪嘴，才和千玺相识。
“那个时候王源说想来杭州这边生活。既然是他喜欢的城市，我是一定要来的。可在这个城市里，我真的待不下去了。”
从今年的开学开始，千玺那颗原本平静止水的心，就再没有沉淀下来。
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，带着和王源的记忆，默默过完余生。
失去了挚爱的人，人生也毫无意义。
王俊凯猛地攥紧千玺的手。
“你要去哪里。”
千玺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，眼神漂移到王俊凯的脸上。
“你不必知道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走。”
“……你说什么。”
王俊凯有些急切似的模样，让千玺愣住了。
“千哥，”王俊凯吸了吸鼻子，目光里带着一丝柔软，“我喜欢你。”
千玺张了张嘴巴，想要说些什么。但他似乎还没有措好词。
“在球场的时候，那个女生有问题吧。”王俊凯知道一定是那个女生对千玺做了些什么，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教导处，那个学长这次一定会被开除的。”
“告诉教导处什么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……”
“我是自愿的。”王俊凯说着，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，“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痛。”
千玺梳理着王俊凯的话，脑子里有些凌乱。
在药力的作用下，他可能没有自控能力。但是王俊凯毕竟是个长手长脚的男孩子，想要抛下自己离开，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。
所以他清醒过来时看到的王俊凯，全然是主动献身咯？
“你这小孩……”千玺有些难以置信，他没有想过王俊凯会喜欢上自己。
“我不知道你会发生这样的事……但是我不想看你那么难过的样子。”就算千玺每一句话里都喊着王源的名字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“别说了。”千玺把自己的手抽出来，扭过头，“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。”
就算有别人，也只可能是个替代品。
王俊凯缓缓地垂下了眸子，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。
“我也觉得我应该离你远远的。但是我就是喜欢你，你说怎么办啊。”
小孩的声音隐隐颤抖，像是极力抑制着什么，委屈到银河彼岸一样。
“王俊凯……我对你没有爱，你懂吗。”
千玺只想着快刀斩断他对自己的所有期许。这是最痛，也是最有效的办法。
王俊凯抬起那张眼角挂着泪水的小脸，打湿的睫毛上带着水珠，眼神里却还透露着一丝倔强。
“我对你有爱，这还不够吗。”
“你懂什么是爱。你如果留在我身边，只能做一个替代品，值得吗。”
千玺不由得抬高了嗓门，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叫醒这个孩子。
王俊凯的唇开始颤抖。
千玺看着那双本该神采奕奕的桃花眼里覆满了晶莹，他的心揪了起来，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。
难道就不能用一个温柔的方式，把他赶走吗？
而王俊凯已经在那个瞬间做出了抉择。
“王源没做完的事，就让我来替他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