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小面。【5】
五．
易烊千玺觉得自己仿若跌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。
浑身又热又疼，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，只有那个人的身影是光亮的。
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，去看清那个人的样子。
那个轮廓他很熟悉。熟悉到骨子里。
“小千千。”
那个声音他很熟悉。熟悉到命里。
“小千千，你怎么样了。”
带着些鼻音的清凉嗓音，是属于王源独特的声线。千玺想要伸手去抱住他，但是却使不上力气。
“小千千，你发烧了，好烫啊。”
越发光亮的少年慢慢靠近他，千玺眯着眼睛，想要把王源看得清楚一些。
是不是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梦。
他发烧生病，所以出现了幻觉。
王源根本没有离开他。是他自己胡思乱想。
千玺想勾起嘴角，露出他好看的梨涡。
可是他依旧看不清王源的脸。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。
“源源……”
声音轻而小，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。千玺还想继续喊对方的名字，那个发光的轮廓却字正腔圆的告诉他残酷的事实。
“千千……我早就不在了，你别折磨自己了。”
他听得一清二楚。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得要死，可他还是有些痛不欲生的，抬起手臂，想去抓住王源，问个明白。
“源源……源源！”
眼前一片白的致命的光，千玺猛地用力，手臂挥舞了出去，打在了另一只细瘦的胳膊上。
“咔嚓！”
随着一声玻璃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，千玺终于睁开了眼睛，半撑着上半身，表情里充满了恐惧。
他化了半分钟的时候恢复意识。从王源的梦里醒过来，他觉得头痛得要死，眼睛往床下一看，王俊凯正坐在地上，身后是碎了一地的玻璃。
那孩子用有些胆怯地眼神看着他，脸色苍白。眼角的红色不知是不是错觉。
千玺大口地喘了几下，意识到这里是他住的公寓，他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体温计，还有药片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
他有些虚弱地想要询问，目光却一下子集中在王俊凯撑着地板的右手上。
虽然手掌贴着地面，他还是看到了那丝过于明显的红。
王俊凯还保持着一个像是被人推倒的动作，两眼有些颤抖地看着他。
千玺再次看了一眼床头那个像是要掉下去的体温计，还有地上的碎玻璃，以及那摊透明的液体，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千……”
“手拿过来。”
易烊千玺在王俊凯刚说了一个字的时候，就打断了他。
小孩听了他的话手腕猛地往后撤，皮肤差点跟剩下的碎玻璃进行亲密接触。
看着王俊凯受了不小惊吓的样子，千玺的声音变得一点都不温柔了。
“我再说一遍，手拿过来。”
可能是他刚刚梦到王源的时候，手臂一挥打到了王俊凯，顺带着碰撒了装水的玻璃杯。那小孩躲闪不及时，手掌杵到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。红色的血，肆无忌惮的开始流淌。王俊凯有些被煞到，身子往后缩，但是手掌还是乖乖伸了过去。
还好没有玻璃渣戳在肉里。划破的皮肤上渗出来的红色和雪白的手心皮肤形成鲜明对比，千玺拽着那个细细的手腕，从床头柜里翻出医药箱。
王俊凯还坐在地上，呆呆地看着易烊千玺帮他处理伤口。
“嘶。”
千玺瞥了一眼偷偷挤眉弄眼的王俊凯，心想自己还在发烧，意识不清晰，力气没控制住，把他弄疼了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间了。”
他的记忆还留在王俊凯在台上唱歌的那次。
小孩缩回手，眼睛左右地转转。
“早上九点。千哥，你发烧了，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回公寓，你好点了吗？”
千玺顺着王俊凯的话仔细回忆了一下。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烧了，不过早上九点，这孩子难道是照顾了他一晚上吗。
“你怎么还不去上课。”
王俊凯从地上爬起来。
“你好了我才能放心啊，你说你生病又没人照顾你，所以我就……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
千玺抬起头，瞪着原地发愣的王俊凯。
“快回去上课。”
王俊凯抓了抓裤子。
“好。那我先帮你把这里……”小孩说着侧过身子要去捡地上的玻璃。
“别碰那个。”
千玺勒令他。
“……好。你记得按时吃药。”
王俊凯的脸色沉了下来，就像他以前一样，什么情绪都溢于言表，沿着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，留下一点白色的影子。
易烊千玺看着地上的碎玻璃，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他似乎又一次把这个孩子给推开了。
生病的时候，照顾他的人根本不是王源。
因为王源早就不在了。他只能活在自己的梦里。
但是为什么他总是能在王俊凯身上看到王源的影子。
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孩。
*
从易烊千玺家跑出来的王俊凯并没有去上课。他根本没有心思上课。
空荡荡的操场上几乎没有学生。他朝着宿舍跑去，上了楼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寝室的钥匙。
室友都去上课了。他便蹲在寝室的门口，抱着膝盖。
右手掌上，千玺为他缠的纱布，似乎因为刚刚自己太用力地握拳，所以红色又透了出来。
王俊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，用左手的手指，轻轻抚摸上去。
他在思考。
刚刚本来是看到一直迷迷糊糊的易烊千玺有了点反应，对方嘴巴里却念叨着“源源”这个名字。
想凑近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，千玺的手臂就直勾勾地冲他打过来。
没有躲闪及时，还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。
手心的疼他早就不去想了。
那个源源……是千哥喜欢的人吗。
王俊凯有些没头绪，仰起脖子，脑袋贴在墙上。
原本安静着的走廊楼梯口，忽然上来四五个男生。
他顺着声音看过去，为首的那个男生，他再眼熟不过了。
“是你们？”
王俊凯从地上站起来，望着眼前那个自称和校长是亲戚的学长。
男生看清他的脸时，脸色勾起一丝得瑟的笑。
“哟，这么巧啊，你居然没去上课？那可就不好意思了。”
王俊凯又一次握紧了拳头，下巴扬起来。
“你们想干什么。”
*
从生病的身体中逃脱出来，易烊千玺回到食堂继续卖他的小面。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开始他来的时候，他只是单纯的卖着小面，不会有那么一个每天准时来报道的人，也不会有人像带着王源的记忆般在他的生命中晃来晃去。
其实他并没有觉得王俊凯和王源像。而那些明明都是自然流露的东西，不可思议般的与他的记忆重叠，所以他很害怕。
害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事情。
王源第一次给他做菜的时候，刀切到了手指。他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深刻，因为那些红和白的对比，太过明显。
那个时候千玺也是那样仔细地帮王源弄好了伤口。而那个笨蛋为了不让自己担心，还一直背着手说自己没事。
千玺看到王俊凯往后缩的时候，心里面就快要受不了了。
明明快要死掉的心，为何总是会被那些相似的细节刺激到窒息。
千玺再一次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，档口前来了一个没见过的男孩。
“那个……大叔？”
“吃面吗。”
照常做生意，易烊千玺收拾了一下情绪，眼神很认真地看着档口前这个男生。
“不是，大叔，我找你有事……”
男生慢吞吞的回答，表情里像是有些为难。
“我是王俊凯的室友，有件事想求你帮忙。”
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，易烊千玺愣了。
*
那个自称是王俊凯室友的男生果真不是来吃面的。
“也不知道王俊凯怎么惹到那些学长的……上次他没去上课，我们回寝室时才知道他吉他被人那些学长给砸了，王俊凯就去和宿管处说，结果那里人说管不了，他居然直接就上报到教务处那儿去。”
千玺听着男生的话，眉毛越皱越深。
“我们都知道那个学长惹不起，但是教务处不能不给处分，就通报批评了一下，我听说王俊凯跟他们约架了，打算单挑。大叔，你跟他是朋友，能不能去劝劝他……”
室友苦苦哀求着，像是走投无路一般。
“我们不敢跟老师还有家长说，你是大人，也算长辈，你劝他他一定会听的。如果他真的去和学长打架，一定会死很惨的。”
千玺揪着围裙的边缘，叹气。
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。他心里莫名的疼。
念大二那年，易烊千玺得了舞蹈比赛的冠军，却被人诽谤是走后门。那个时候王源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和得第二的男生打起来，还扬言要约架。
本以为王源只是说说，结果那个家伙还真的背着自己去打架了。
易烊千玺一边心疼他一边埋怨他都大二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。王源一边龇牙咧嘴的让千玺帮他上药，一边拍着大腿。
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啊！
因为只有我才可以欺负你。
三十多岁的易烊千玺回忆起年轻时的王源那番略显幼稚的话，扯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。
如果你还活在这个世上，我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。